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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路牌上的“監獄字體”

晚的霓虹燈和高樓大廈了吧。還有其他什麼方面的印像或者體驗嗎?

讓我在腦子裡還原一座城的具體模樣,能拽出的記憶大多停留在味覺和視覺層面上。

談及對香港的印象,味覺上應該是我昨天點的茶餐廳外賣——菠蘿油和奶茶,那視覺上大概就是夜幕下那花花綠綠的霓虹燈招牌。

 霓虹招牌上的北魏楷書 

懸掛在熱鬧市井上方的紙醉金迷,被冠以“純正賽博朋克味兒”的名頭在各種影視、遊戲作品裡出鏡,例如《攻殼機動隊》、 《Shadowrun》 等等。

不知何時開始,我就已經將這些泛著彩色光線的招牌和地道的香港面貌劃上了等號。

相比起透過寫著“XX金鋪”、“X記飯店”的霓虹招牌去窺探香港地商業文化的變遷,隱藏在文字背後的字體反倒讓我更為著迷。

香港街頭招牌的文字大多采用的是“北魏楷書”,據說這一傳統源起於二戰時期,如今也難以考究這說法的準確性

唯一明確的是分明的起筆、收筆與適合遠距離辨認閱讀的特性讓它經得起時間的沉澱與市場的考驗,跨越了幾十年,時至今日依舊風靡。

1950年代,擅長北魏體的書法家區建公開始為商店寫招牌,並開班授徒,正是他最初帶動了北魏體在香港的流行。

當時坊間甚至出現了“區建公幫你寫過招牌,店舖就不會關門大吉”的說法。

而80年代到90年代更多的招牌是出自李漢之手,起初是李漢在旺角擺攤寫字,期間遇上了招牌佬李威,哥倆一拍即合,共同做成了許多招牌生意。

李漢的楷書也能看出北魏楷書的力道,但不那麼突出,中庸反而使其有了更廣的用途。今天到九龍一帶,你依舊能看到他們昔日留下的作品。

 九龍皇帝的街頭書法 

既然說起了香港的街頭字體,就不得不提那位野生的街頭書法家——曾灶財他自稱“九龍皇帝這說法並非張口就來、毫無根據。

生於廣東省高要縣的在整理祖先遺物時,發現在成為< /span>英國的殖民地之前,九龍城的部分土地曾獲御賜為他祖先的封地。

香港被英國殖民後,曾家失去了這些土地的所有權,於是曾灶財以在街頭寫字的方式告訴大家這裡是曾氏的領地。

曾灶財在街頭的塗鴉生涯超過五十年,在港九各區都曾留下自己的筆跡,塗鴉內容均是以毛筆書寫的自己以及家族的過往事蹟,以及宣示“主權”。

單獨拆開看每個字都毫無美感,但堆砌在一起卻營造出了一種磅礴的氣勢,也算是別具一格。

品曾上過威尼斯雙年展,也被拿到了蘇富比拍賣,甚至成為了一些影視、音樂圈從業人員的靈感來源。

電影《九龍皇后》的海報用的就是曾灶財的塗鴉作品,而軟硬天師的唱片《廣播道Fans>

“絕對是港人的集體回憶,亦啟發我們重新思考何謂藝術。”梁文道曾這樣評價曾灶財的書法作品。

 路標上的監獄字體 

除了招牌字體、曾氏書法外,在香港一些老路牌上存在著另外一種筆鋒尖銳、造型獨特的字體——監獄字體,都是出自舊時監獄裡犯人的手筆。

70年代起,香港政府將街道上的路牌以及交通標誌等統一交由懲教所負責,除開路標,監獄裡的犯人有時還得製作垃圾桶、金屬圍欄、水泥路障這些城市基礎設施。

當時並沒有標準統一的字體模板,犯人們只能拿著過去的手稿當作生產資料,大多是以印模的方式,沿著刻有字體的鐵板在紙上劃出字形,再寫在路牌上。

因此你能看到這些路牌上的字並不完美,有時會微微傾斜,有時又粗細不一,這通通都是人手製作的痕跡。

與現在機械生硬的電腦字體相比,監獄字體很多字的筆劃末端都會呈現出喇叭形,兩端比中間寬,也是出於全手工切割的緣故。

但恰恰是這些不可避免的誤差成就了監獄字體的特色,賦予了這些藍底白字生動的氣息。

除了字的形狀,從某些現存的路牌上保留的異體字的寫法中也能讀出這些路牌的時代感,譬如下面路牌上的“湧”和“青”並不是錯別字,而是以前的常用寫法。

自1997年開始,雖然還是由懲教所裡的犯人製作城市路標,但字體改為統一採用“全真粗黑”的電腦字體,許多純手工的監獄體路牌都被替換成了新路牌。

新市鎮的道路網在此前就經過了詳細的規劃,所以路牌無需更換太多,因此在沙田、大浦等地,比起其他地方更容易尋覓到舊路牌的踪跡。

即便如此,政府也摒棄了異體字的使用,用“貼膏藥”的方法用正體字把舊路牌上的異體字覆蓋掉,那些被完整保留下來的路牌變得越來越少。

街道字體的千篇一律也讓香港這座城市變得越來越無趣。

 街頭字體的消逝與傳承 

1992年,李漢突然決定退休返鄉,怕好友字不夠生意難以為繼,臨走前把裝滿了兩個紅白藍蛇皮袋的字帖匆忙交給李威。

沒想到這一別竟成了永別,沒過多久,李漢因病去世;老式的手寫招牌行業也逐漸沒落,和路牌一樣,都被迫步入了數字時代。

前幾年,李威的兒子李健明不願這些心血白白浪費,於是開展了“李伯伯街頭書法修復計劃”,經過一年多時間,他把這些珍貴的資料轉換成了電腦字體,足足七千八百字。

2007年,“九龍皇帝”因心髒病駕崩,早前他在城市留下的墨寶大多已經被保洁人員抹去,曾灶財去世後,香港政府表示不會清除現時遺留下來的塗鴉作品,並考慮如何妥善地保存。

由一群香港年輕人組織起來的“道路研究社”協會也在為保存路標上的監獄字體奔忙努力,通過谷歌街景尋找現存的路牌,然後到現場拍照存檔。

他們收集僅存的路牌,透過勾劃路牌照片上的字體,記錄了四百餘個監獄體漢字,再重新組合部首,仿製風格,完成了約三千字的數字化工作。

社會忙著改變,日新月異的發展狀態不僅削減了城市記錄真實歷史的職能,同時也給城市社群帶來失憶、認同等種種問題。

現代化的進程難免將城市的一切都推向同質化,但幸好有些人拼了命想要從舊時代的廢墟中挽回那些本該被遺忘的零星,正是這些東西兇猛地標記著我們的回憶。

策劃|摩登天空ZERO編輯部

監製 |伍叁伍伍王碩

編輯|起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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